修翎一直以为他吃避孕药这件事是滴水不漏的。
星际生育率普遍低, Omega结婚后三两年内没有受孕迹象是很正常的事，顾隐不会产生怀疑。就算怀疑，带他去孕产科检查，只能断定他生殖系统出现问题, 发现不了药剂。
千算万算，没有算到会在肠胃科的检查中翻船。
修翎内心中尚抱有一丝期待，他祈祷老大夫说的那个Omega不是他，毕竟顾隐发给他的检测报告中, 诊断出的病因明明是细菌感染。
上面并没有提到避孕药剂。
修翎抱住头，无论怎样自我说服，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说，顾隐已经发现了。
在拷贝检测报告的那段时间里, 顾隐完全有机会把报告中的内容替换掉。
他发现了, 却不让自己知道, 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。
修翎抖如筛糠，难过地想哭。
“张先生？”医生放下药剂, 扶住他：“您没事吧？”
修翎摇摇头, 他把口罩向下拉了拉, 道：“我没事，只是有些害怕。”
医生笑道：“第一次做手术吧？别害怕, 一会打了麻药，感觉不到疼的。等手术的时候给你放段音乐, 你只管躺着享受就行, 听完音乐手术也就结束了。”
修翎弯弯眼睛：“谢谢。”
医生抬起头, 正巧对上修翎的笑靥，他怔了怔，那一刻突然意识到眼前的Omega十分漂亮，是那种与众不同的，疏朗而又淡漠的漂亮。
像什么呢？医生想，大概是幽谷里的芙蕖，且开且落，并不在乎是否有人来问津。
他定了定神，说道：“张先生，我们开始吧。”
**
代谢过程和手术都进行地十分顺利，术后修翎去药房拿了点消炎药，刚要走下楼，脚步一顿，又折返回去。
医院对病人的信息保密，但为了考勤，通常会记录医生的出诊情况。
修翎走到二楼的电子档案前面，翻到了头一天的记录。
肠胃科，孟勤医生，接待病人3人，其中成年1人，未成年2人。
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，修翎整个人僵在原地，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，大脑一片空白，久久不能思考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机器人过来打扫卫生，用甜美的女声提醒道：“先生，女士，一楼有休息区，您可以去一楼歇脚哦。”
修翎呆呆地看了它一眼，恍若没有灵魂的木偶，一步一步走下楼。
怎样回的家他已经记不清了。他出去了将近一天，滴水未进，但也并不觉得饿。傍晚给早归做了些吃的，自己回到楼上卧室，重重躺到床上。
恍惚中卧室的灯被打开，脚步声由远及近，他听到顾隐轻轻叫了一声“小翎”。
修翎难过地皱起眉，没有睁开眼睛。
顾隐似乎是叹了口气，拿过一边的被子帮他盖在身上，正欲转身离开，胳膊蓦地被抓住。
“小翎？”他回过头，就见修翎已经坐了起来，一只手用力抓着他的胳膊，咬着唇不说话。
顾隐只好坐在他身边，伸手拍拍他的后背，温声道：“怎么回事？又看小说看哭了？”
以前有过两次，修翎半夜不睡觉，窝在他怀里偷偷看小说，看到感伤处就情不自禁地掉金豆子，而且要缓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。
修翎摇摇头，突然说：“咱们也跟奥里斯和洛维一样，赶紧要个宝宝吧。”
顾隐一愣。
“我也想……”修翎眼睫低垂，略带羞涩道：“我也想诞下咱们两个的子嗣。”
顾隐久久不语，他忽然死死抱住修翎，略带凶狠地把牙齿嵌进伴侣的腺体。
修翎浑身颤抖，低低地呜咽一声。
一丝香甜的血液隐没在唇齿之间，那是Omega完全臣服的信号。顾隐伸出舌头舔了舔，盯着那排细碎的牙印，眼角含笑，心脏却几乎被无名业火燃烧殆尽。
“何必呢，小翎。”那团大火终于烧掉他所有的理智，压抑的恶意从龟裂的缝隙中喷涌而出。他心中冷冷地想：“你直接跟我说不想要孩子就好，何必要骗我，这样……虚情假意地逗我开心。就算是想要离婚，也可以直接跟我说，我不会……”
他卡壳了，他不知道自己不会怎么样，假如修翎真的要离婚，他根本不知如何收场。
两人第一次约会，他还能说出“你稍微考虑我一下”，现在却连说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就连徘徊在心底的质问都一并冷却，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缝隙中。顾隐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哑着嗓子说：“是不是咬疼你了？对不起，我……我太高兴了，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。”
很久修翎都没有反应。
顾隐心慌地把修翎抱在怀里，却见伴侣已经是满面泪痕。
他从没见修翎这么彻底地哭过。
“你高兴什么？”修翎抹了把脸，用力眨眼把眼眶里的东西挤掉。
“你高兴什么？”他又问了一遍，目光死死盯着顾隐，瞳仁发亮，像两颗漆黑的琉璃。
顾隐心中砰砰直跳，别过眼睛，静静地说：“你要备孕生宝宝，所以高兴。”
“是真的高兴吗？”修翎仿佛是笑了一下，轻声道：“明明知道我吃了避孕药，为什要说高兴？”
顾隐如遭重击。
他想，完了，总算到了这一步，修翎最终还是要跟他摊牌。
前一秒钟他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地想，修翎很可能是误食，吃避孕药不是他的本意。抱着这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，他就能把心中的狂念压下去，平平静静地和修翎度过此后余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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